往事临风

【葱花鱼】那年二月

*乡村爱情故事，抚冥姓司空《那片土地》三创，老师退坑就不艾特打扰她了。

*除夕快乐。

二月将至，勐拉也不再热得令人心慌。

冷日斜挂，遗落窗台一片金辉。步重华坐着低头摆弄给自己的相机充电，知道阿归要回来了，望向大门的同时门板从外被打开，浮现的逆光身影带着一丝血气，关门的同时手中的短刀被抛进桶里。

大概平时压抑得太狠，即使一语不发，周身愉悦也肉眼可见。

步重华怔怔看着他：“今天怎么了，一回来就这么开心。”

阿归正向小臂撒药粉，闻言顿了下，咬着雪白的新绷带说话含糊：“很明显？”

这下步重华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心里谴责自己多话，默默的放下摄影机拿起绷带帮他仔仔细细包扎。

好在阿归并不在意，垂眼看着他动作，心情颇佳道：“中国新年快到了，明天我去线那边帮别人干塘，晚上会有很多鱼吃。”

步重华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想着不必多问，他开心就好，沉默之间绷带已经缠好，他双手一绕腕上便神奇地多了只非常少女的蝴蝶结。

阿归左右转着手欣赏，心道读过书的人就是精细，回头向他一抬下巴：“一起去？”

阿归白天从没有带别人做过什么事，至少步重华不知道，下意识认为他参加的都是黑帮火并一类活动，如果将他的愉悦考虑在内那大概就是火并对象是鱼贩子之首赢了能获得整个鱼市的VIP黑卡那种。

因此他对自己定位明确，无奈摊手道，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肯定是拖累你的那个。

“……差点忘了，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城里小孩大概不知道干塘是什么。”阿归回头对他眨了眨眼，相较嘲笑而言调戏成分居多。

步重华一噎，刚想为自己辩解却张口无言，只听他接着说：“就是摸鱼，可好玩了。”

能让阿归觉得好玩的事情，除了逗步重华大概也没多少了。

于是第二天清早天色漆黑，阿归就起来把水桶洗干净，东西收拾好，步重华半醒之下也跟着出门了。路上阿归解释“干塘”就是年末把鱼塘水排干后在淤地里捞完剩下的鱼，像是某种农人的神秘仪式，他刚好有一户熟人养了一池鱼，每年他们家干塘都会叫上自己，能带点回去吃。

不知他们是怎么熟上的，归哥的人脉网络一时半会讲不清。

两人一直走出小镇，翻过半个山腰后到了另一座山的山涧，两个国家的交汇处太过僻远无人看守，两层铁丝网以为壁垒。

就在步重华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想把自己卖到深山老林发大财时，身后的阿归就走到他前面，顺便在他臀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体力还可以，平时锻炼得不错。你还有最后一个小挑战。”

冬天江河水位低，河水退去后崖壁与铁丝网的交界处留下一个不明显的缺口，而河面宽大冰冷，流入一股咆哮的瀑布，设一失足则万劫不复。

青年呆立着不愿猜想那所谓小挑战是什么，便亲眼看见归哥拎着空水桶助力，灵活的身段沉下崖壁，瞬间踩着石块借缺口的空隙跳上另一边，全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早已熟稔了。

步重华表情凝固。

他双手比了一下那形状不规则的缺口，又比了一下自己的两肩，那意思是：你觉得这狗洞我能钻过去？

再说了……他危险地眯起眼睛，仿佛隔着两层铁丝对面的大型猫科动物就无法对自己造成威胁：“你知道举报你这个偷渡者我就可以拥有五万元人民币吗？”

大概忘了自己也是偷渡来缅甸的。

“哇，那么多钱啊，”阿归痞里痞气地一挑眉，看也不看便弯膝坐上身后一块石头，单腿支着黄草稀疏的硬土地，向他勾了勾手指，“那你先过来，等做完事一起去领赏那五万块五五分怎么样？”

步重华要气笑了，想自己一时鬼迷心窍被拐骗过来，为了一点小便宜鬼鬼祟祟。奈何他打不过阿归，没有对方带路也回不去，只得默默在心里记上这笔账，转念又想要是没有阿归自己笃定活不到现在，矛盾之情两相碰撞，不禁悲从中来。

阿归好笑地看着他，心道这小子内心活动挺丰富，再一抬头，远天朝暾如锦。蹭别人家的干塘要趁早，千拖万拖不能拖到鱼没了，便纡尊降贵地上前，配合拉了两下青年才得以过来，期间紧紧拽着相机，生怕脖子上挂它的绳子突然断了。

步重华起身拍了拍手，反复确认了相机没有沾到太多水，略有后怕地回头看了一眼阔大河面，才向前跟上阿归的脚步。

云滇年味不算浓，当地少数民族还有自己的节日要过，山里了无人迹，新翠覆苍青，晨雾初散，别样明净。

步重华举起他的宝贝相机拍了几张给阿归看。

阿归看看相片再看看前路，轻声道：“这玩意真神奇，怎么也看不出这老林子哪里漂亮，你这一拍就这么好看。”

步重华笑了笑，竟感觉那么多摄影大奖都不如这句话来得令摄影师喜悦，“你更好看”几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好在阿归心情好话也变多了，主动预报行程：“一会下山没有台阶，注意点别摔下去，过完山沟的浮桥就直接到他们家了。”这才没有酿成局面尴尬的新纪录。

浮桥是由一根铁链和几艘竹筏勉强拼成的，勉强到一次只能过一个人，两人为了保持平衡只好像森林冰火人一样你跳罢我再跳，到对岸时花公鸡恰好打完最后一鸣。

农家人木屋老旧，估计再过三四年就要荣升危房，阿归让步重华留在桥头，自己上前无所顾忌地敲了敲门，口中说出步重华听不懂的方言——不过绝不是缅语，那音调要更平和一些。

不多时，柴门打开，站着的光头老汉看不出年纪。阿归向后指指步重华，从水桶里拿出一板药递给男人，几句简短的交谈后他便转身示意步重华跟着，然后与老汉一起走到后院，之间两块方方正正的鱼塘，经过一夜的排水稍大的鱼在淤泥中搁浅。

接下来一切就非常明确了，老汉举着网兜将大鱼全部捞上来准备跨过十几里山路卖掉，再小一点的便留下自己吃，剩下的小鱼虽然和鱼苗似的，却再也长不大了，于是阿归招手让步重华过来帮忙。

青年还穿着白衬衫黑西裤举着相机记录农家生活，闻言顿时手足无措，但还是蹲在阿归身边看他捞鱼。那比虾米大不了多少，最大的不过他的两个指节一般长，终于忍不住问：“你打算怎么吃？”

阿归微微一笑，又捞起一网，过了清水放进桶里：“油炸。”

步重华：“……！”

“怕什么，我还不舍得给你吃呢。”

虽是这么说，在装了满满一桶鱼后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阿归问：“要不你自己挑几条剁碎了包个饺子？回不了家就当在这边过春节吧……”

日上三竿，桶里的鱼也被晒得不那么活泛了，只是过铁丝网的时候蹦哒出来一条阿归还心疼了好久，表面上看不出来，只是后半条路他都没再说话。

按理说摄影师方向感都不错，步重华认路的本领也一直很好，但直到经过一片橘子林，步重华才发现阿归带他走的是另一条路。

正出声要问，就被拉到界碑后，手中被小心翼翼地塞了满满一桶鱼。阿归余光瞟了一眼四周，道：“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给你摘几个橘子。”

他偶尔会在言语中流露出对上过学的青年的羡慕，而步重华一直觉得即使混迹在众多马仔中，阿归也得是受教育程度最高的马仔，至少也是最聪明的。现在这句话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说不定他们还学过同一套教材。

步重华暗暗发笑，一抬眼阿归就不见了。

他从石碑后悄悄探头，只见归哥一如既往地不屑于寻常道路，五米路崖飞身而下落地无声，瞬间绕到一棵长势优良的橘树旁，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摘下两个又大又黄的橘子，握在手里便从另外一个更平缓的坡跳了回来，一同抛来的还有一只橘子。

步重华伸手接过，朝他比了一个大拇指：归哥牛逼。

阿归说：“给你的春节礼物。新年快乐。”

步重华有些意外：“……谢谢，新年快乐。”

谁知对方微哂，轻声道，我又不过这个。

他看着那人修长的身影，心下一动，把橘子剥了分一半塞进他手中，说：“那这就是你过的第一个春节，我陪你过。”

阿归顿了顿，眸光流转，最后五指将橘子收入手心，应了一声。

二人随即隐没在青山之中。

纷乱流云吹又散，异乡人华年几载，两望故川。

END.